《海洋中国赋》后记
作者:李明春 来源:海洋文化教育研究中心 访问:984 日期: 2021-05-06

《海洋中国赋》后记


—— 迟交的作业 ——


关注人文海洋日久走进了海洋文化的殿堂,故而读海洋文章多了便萌生了写一篇融自然海洋和人文海洋于一体的"不三不四"之文,只为自然海洋以人文关怀,为人文海洋以科学精神。

       

这也许是一种自我追求吧?

       

我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我的文章,只看重我的文章是否对海洋事业的益处与否?是否能表达出一代人对海洋事业的认知、理解和追求?

       

对于自然海洋的认知不可偏颇,对海洋科学的理解要全面、完整和系统,对走向海洋的追求应循伦理海洋之规律而行即天道,这便是我写《海洋中国赋》一文的初衷,但因思想境界和笔力有限,不知能否如愿?

       

构思与谋篇一年的散文体《海洋中国赋》一文终于写完了。说实话,写如此散文体长篇文化与科学类文章还是第一次,也是一次尝试,想来该文并未达到己愿尚不满意。但无奈手头需要写的文章太多有些累了,再者若继续写下去会因文之所及时间跨度太大,内容过于丰富、史料浩瀚而失控会更加遗憾。

       

遗憾是创作者的专利,故只好作罢。

       

一日一大早,笔者前去青医附院做核酸检测,因为次日要岀差去北京参加一个专业会议。

       

那天青岛的气温低至近零下十度,天下着小雨,寒风瑟瑟,在冮苏路山大附院采集完检测样本后即刻离开了医院。

       

出医院大门就有回家的公交车,但不知为什么风雨中走出医院时竟鬼使神差地顺着医院门前的龙口路一路下坡走去了。

       

路上边走边想,明年三月初是我和同学们入学山东海洋学院50周年的年份,那时的龙口路曾是在校读书时的一条十熟悉,并不知走过了多少回的不宽不窄的一条路。从龙口路向东走顺路下坡的终端是鱼山路与大学路相交的十字路口,过路口直行鱼山路上坡不远便是母校山东海洋学院一校门,如今校门悬挂的校名牌是:中国海洋大学。


当路经龙口路、鱼山路与大学路相交处十字路口的左侧即是原青岛博物馆,实没想到在青岛少见的博物馆古朴的红墙如今竟成了游客的打卡地。此时寒冷中看到有人依然在拍照,而我只能沉默而孤独的无语前行,因为我和同学们的打卡地是母校的"六、二楼"。


过博物馆门前顺坡而上至一校门,校门前停着一辆公安特警车,校门设有路障,门卫室外有两值勤保安,让人顿生戒备森严之感。此时笔者知疫情重大只能站在大门外向校内张望,眼之所及就是曾十分熟悉的校园和近在咫尺的"六、二楼“,在那“六、二楼"里曾有当年在海洋物理系上学时的教室啊。


雨蒙蒙,雾濛濛,面对校园的无奈与留恋中一种莫名的惆怅袭上心头,心里默语:母校,年少时人在里头,而今老了只能蹒跚徘徊在外头?


面对"六、二楼",一时性情亢奋又想起了早逝去的岁月?是怀旧还是念想早已远去的老师?是回忆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或是为都已老了的同学们祈祷什么?


朦胧的沉思中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物理系声学专业授业传道的一位老师关爱的笑容和忙碌的身影。


教书育人是一种神圣的职业,自然老师这一称呼便成为一个神圣的称谓。上学时物理系年纪最长的老师是杨友樊教授,他是1963年联名上书党中央和国家科委建议成立国家海洋局的29名科学家中唯一的海洋物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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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夏天,那是一个漆黑如墨、风雨交加的晚上,我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晚自习,不经意间一位长者轻轻地落坐在了我身旁,当我刚一扭头,啊,是杨先生……

       

那时杨先生己60多岁了,他瘦高的身材,满头银发。那时的他还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在靠边站。孰不知,此时他来到我一个军人学生的身边是有风险的?

       

还没等我说什么,只见杨先生把手杖依靠在课桌边上,顺手从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接着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我一下,同时用他那透过深度近视眼镜的目光示意我不要出声……

       

那个晚自习是一个令我十分不能平静的晚自习。从小时候起,教授在我心目中是神秘和神圣的,而一场风暴把我心目中的教授形象打得粉碎。在这之前我无缘有与教授相拥而坐的机会,今天当一位老教授向一名来自舰艇部队的学生倾注其全部呵护之情时,一个士兵的心被震撼了,从那以后杨先生不知有多少次关心我的学习。

      

1983年,杨先生故去了,然而他那期待的慈祥目光使我无法忘却。

      

离开母校快50年了,今天我想说:杨先生,就是在那一刻,我从您身上感受到了身外世界的博大和时光的浩渺,感受到了生命的长河中的将来必然要去接受一次次无言的感受,无论我毕业后做什么,这种感受都将使我有勇气和信心去面对未来。因为你曾对我说过:你是一个水兵,心里一定要明白,水声学对于海洋中国和海军的未来意味着什么?为了未来的海洋中国,作为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军人要做到人生清白无媚俗,遇难时节有傲骨。

       

一切都逝去了,在学生时代结束后近半个世纪的人生旅途中,我会时常摩挲起那时的回忆,常常会想起关于那已经苍淡了的记忆所覆盖的学生时代。在又一次的感受时,我似乎己经预感到了将面对的人生路上还有无数类似的感受?如今年过七十已经走过了长长的路,却迟后才知道曾给予过我慈祥关爱的老师,在一个风云惨淡的日子里悄悄地永远离去了。

       

近半个世纪了,一想到老师我会经常扪心自问,白昼里我们走过的熙熙攘攘的长路都是在接近什么样的终点?人生辛辛苦苦在风雨中的前行又都是为了怎样的缘由?也许这一切都源于近半个世纪前的那个雨夜,那一次的晚自习,正是在那个时间领悟的人生真谛竟然要我穷尽毕生的光阴去挖掘?杨先生,您不仅教给我了水声学的知识,更重要的您给予了我一个健全的物理学思维的大脑,让我明白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学生,在知识面前永远都是矮子,知识可以使许多伟大的心灵也会感到谦卑和软弱,因为无论是面对头顶苍穹的星光,还是迷茫的烛火,或是无际苍海的黑暗,有谁不曾在造化的独有的尊严面前战栗过,怀疑过,思索过?

       

先生,学生走过来了,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海洋中国,这迟交的作业,您会满意吗?!

       

离开了一校门,之后拐进右边的那条也曾走过的小路,去寻觅小路中间处的一幢小楼,那是一代宗师赫崇本先生的故居。

       

如今,文化名人:赫崇本故居的牌匾挂在门外的墙上,而大门已紧锁。

       

文化苦旅,小路很短只有几十米且空无一人,风雨交加的寒冷中我孤独地静静回想对赫老生前的四次采访和最后一次在先生仙逝后的故居瞻仰历历在目,不知不觉中泪水和着雨水流下了脸颊。

      

此时此地,我说不清为什么会流泪,更说不清是为了谁而流淌……?

      

此地无声胜有声,笔者祈祷:关山沧沧,海水泱泱,仰止先生,师风流芳。

      

遐想未尽,悠然间想起了留存有赫老的一篇早期的遗文。1980年,先生72岁高龄时在《海洋科学》第二期上发表了《对我国海洋科学的几点意见》一文,今天读本仍令人振聋发聩。


海洋科学是一门十分重要的科学,而我国的海洋科学又比较落后,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世界上各先进国家的科学研究机构或科学工作者,在科研工作中彼此竞争的是十分激烈的,同时却又能通力协作,从而促进了科学研究较为迅速的发展,这是很值得我们注意和深思的问题……。

       

40年过去了,今日读赫老之遗文仍倍感亲切,引人沉思良久,回味无穷;仰止先生高瞻远瞩之师风敬佩有佳,感慨万千。试问:今日有谁之文,能在40年后尚可被学人想起,翻来读之而能感慨之?追读一代宗师之遗文对照,该反思反省吾辈之言行,更当扪心自问:今天的我们缺失了什么?!

       

记得曾看过一篇文章,文中写道:那是1918 年,在普朗克 60 华诞庆祝会上爱因斯坦发表了关于“探索的动机”的著名演讲。爱因斯坦这样指出:科学的殿堂里有许多房舍,里面住着各式各样的人,引导他们来此的动机也各不相同。大多数人来此,是出于实际功利的或智力消遣的目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是为了“以最适当的方式来画出一幅简化的和易领悟的世界图像”,是渴望看到莱布尼兹所表述的“先定的和谐”。这部分人数虽然不多,但科学殿堂里若是缺了他们,“正如只有蔓草就不成其为森林一样”。他们从事科研工作的精神状态,“是同信仰宗教的人或谈恋爱的人的精神状态相类似的”。这种渴望看到先定和谐的激情,“是无穷的毅力和耐心的源泉”。

       

离开母校己47年了,期间无时不有相称同学的问候或亲见的同学聚会等人气的延续。想来"同学"这个词不知被沿用了多少年,严格地说同学系指同窗共读之学子。而如今"同学"这词已被应用的更加广泛,更加响亮,更加通俗。

      

大学生活为什么会使很多人难以忘怀?因此正是那个年龄,那种校园环境,那个年代,会让你小心翼翼地去开始用心触碰与体会一个属于同学的"情"字,但那时你尚不会知道,一个无言的起点,指向一个无言的结局,这便是情。

        

一个情字何等了得?世间多少人为情而动,为情所得,又为情所失呢?有人为党之情而信仰,为国之情而尽忠,为父母之情而尽孝,为师恩之情而从道,为战友之情而赴生死,为同学之情而志同,作为莘莘学子多多情愫,何为之,又为何之?

        

其实,很多人都是离开母校在不同的人生经历中的某次情愫感受的突变中,会猛然发现自己长大了,便会有了一种别样的感受,有了一次新的思考。

        

记得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在一个秋雨瑟瑟的日子,一位同学因病英年早逝。就在最后告别的那一刻,当面对他那一双未成年的儿女紧紧地抱住父亲的遗体不让离去而悲痛欲绝时,我的心在剧烈地颤抖,一样的同学,一样的父亲,眼前的一幕让我失声恸哭起来。

       

一次同学生离死别的悲痛,心灵得到了一次净化。我默默地向长眠的同学三鞠躬后,终于以长者的身份无奈地强行拉起孩子,送逝者走好。

        

多少代多少年来,一代同学接着一代同学随着历史的前行而不间断地延续着不老的"同学"传说。正是这诸多告别了老师和母校的学子演绎了许许多多的故事,有的学而优则仕而出人头地,有的碌碌无为而销声匿迹,有的风流倜傥招摇过市,有的则英年早逝过水无痕……对于这些……

        

说同学之事,我自愧不从师训弃理从文,如此是我的错吗?但欣慰的也许是弃理从文久矣,才会对今日更广泛、更响亮的"同学"称谓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与感慨。

        

世上的许多事情就是很奇怪,当刚刚从一位同学功成名就的炫耀与兴奋刺激中走出来,再面对另一位同学英年早逝的遗体时,心头顿时会涌上一股无名和无助的悲哀。这时,冷静远远超过兴奋,悲哀大于羡慕,从而会顿悟到人性弱点导致的人生许多毫无意义的无聊。

       

这些无聊将会告诉你,肉体傲视着一时功名的短暂,而同学的称谓又傲视着肉体的短暂。一个人的生命是短暂的,而同学的称谓却不知道要延续多久?一个生命的肉体只是一种功业的遗留,而同学的称谓则完全离开了功业不会消失,永远青春不老,直到傲视着同学中的建功立业者与碌碌无为者都一一化作尘土,"同学"还是青春,而我们能做的只是从道今日之中国海洋大学校训:海纳百川,取则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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